回忆中的茶意

　　很久没喝过酽酽的茶了，很多年以前偶尔尝了一次，那种苦得浸入心肺的感觉至今还记忆尤新。

　　记得那一年是在家乡的一所学校参加登分。完毕之后，领回了工作以来的第一份小礼品，一包二两重的贵州绿茶。礼品虽然微薄，却怀着愉悦的心情，将这一小包茶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细心的珍藏。放在那里，就似乎片刻都在飘散出辛勤努力下的阵阵香气。以至于后来，每当打开这层抽屉，把办公的东西放进拿出，繁复不停的动作早已不是罗里罗嗦的感觉。每做一次，心里总会有莫名的激动。

　　那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冬天转眼就到了。学生们忙碌一个学期，准备着考试。自己也收拾一大堆的工作记录，在办公室里准备一个学期的工作总结。回顾几个月来的生活，急冲冲的，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静静地这样坐下来，应该是不多的一次。

　　望着办公桌上一盏小瓶装的红墨水，提起了笔，感觉空空的。可能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写工作总结吧，那时侯的思绪可谓万千，时而耕耘收获，时而月望空山。看看窗外，小雪的飘舞，一闪一闪的，连散发着热量的火炉的也把婀娜的青烟向空中寂静的扩散。

　　平常还教导自己的学生们，说没有什么文章不好写的，只要有笔，稍加整理，什么样的文章都能够文以示人。看来这是在吹牛。在这么好的环境中，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没有谁的阻碍，提笔总结却成空。这难道不是典型的用自己不能做到的要求去要求别人吗？惭愧呀，呵呵！自己突然想在常用的信签上画一副像，好好把自己嘲弄嘲弄。想象中，图分两张。第一张，一个人正满嘴唾液横飞，指着一堆大石头告诉一群小孩，“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用劲，谁都可以把它举起来。”第二张，这个人拉长了自己的左手捂住肿大的脚趾，用右手指着滚落不停的石块给孩子们说，“瞧，我不是把石头举起来了吗？”

　　心里一边想着，一边习惯性地打开桌下的抽屉。刚拿出一叠很薄的信签，那一股久违的茶香，瞬间就钻到了自己大大的鼻子下面，本能地猛吸一口，心里竟然就有了喝茶的欲望。说实话，自己从来没有喝茶的习惯。但是很奇怪，心里却想，以前的自己把这么香的茶叶放在这里，怎么没想过拿出来泡一泡，尝一尝。傍边的火炉到是很有灵性，自己刚刚有了想法，火炉上的水壶就噗兹噗兹的将火热的白气窜腾起来。于是，自己将画像的事情暂时放下，打开茶叶的纸包，一伸手拿出水杯，揭开盖子，手指一撮，将茶叶放入杯中。水呀，谁叫你这个时候开了呢？于是，水很自然地冲进了水杯，让茶叶在滚烫中上来下去，又下去上来，在扩散温暖水气的时候，还把一个屋子的空间飘散了诱人的香气。

　　自己的精神随之一振，翻开的工作记录上，正好看到这样的文字：“……今天，我到一个同学家里访问，看见的摆设极其简陋。家长用最好的茶叶给我泡了茶，用小碗装着。我喝了一口，茶的味道很烈，几乎不想再喝。可是看着家长高兴的笑容，用最隆重的乡下礼节来对待自己，我感到十分的感动。看着他们不算象家的乡下房屋，我想，这茶叶可能就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家里，唯一用来待客的礼物了，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喝的呢？……”

　　是的，这一次家访，是我第一次看到的现实中的困苦和贫寒。那一天，学生没有在家，毫无料想我这个老师真的会亲自来家里访问。家长很诚挚，将村里最老的长辈一起请到了家里。听着他们的话语，心里有了一种充斥心灵的感动。学生很懂事，她的母亲下地的时候，拗伤了腰，只能做一些轻活。家里的生计全靠父亲推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回收费旧物品来维系。天寒地冻的时候，学生还常常到农家赊菜去买，靠挣回来的钱上学。小小的年龄，承担的却是家庭的一种责任，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学校时，这名学生的成绩一直非常优秀。只在一次例行体检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她与众不同的一点，在一年的学习生活里，她是全班同学体重唯一没有增加的学生。由于每一个学生正处于长身体的关键时期，这一点无疑引起了自己的好奇，也决定了我的这次访问。只不过就在家访的那一天，自己还有一种大概的印象，当我之所以想来家访的疑窦被学生在贫寒中努力拼搏的毅力融化的时候，我感到口渴，只有不停地喝水。碗碗茶水的颜色黄黄的，带一点发暗，仿佛中药浸煮过的汤水。喝在嘴里，烈烈的味道也紧跟着那份感动逐渐消融。

　　伴随着满屋的茶香，伴随着满心的感动，自己不由得提起了桌上的笔。办公室那空空的大房屋里还是安安静静的，还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由得心生一种愧疚。仿佛雪后的天空中常常会有的那一种补偿世间的阳光。这一刻的心绪在思考中终于有了宁静。笔在沙沙的响起，文在行行的产生。杯中的茶叶逐渐的沉淀，茶水由无色变为淡黄，再变为黄绿，最后成了酽酽的绿，还是依旧在玻璃的茶杯中泛着股股的茶香。

　　几乎一气呵成的总结很快在笔下得到了完成。自己再次放下笔的时候，再拿起桌上的茶杯，开始端详那一小包贵州绿茶泡出的绿色茶水，轻轻的嗅闻茶香。这可是贵州山区的小叶茶，泡开来，大片大片的样子，舒展起来把原有的茶绿渗透在温水中，如温玉在手。这是多美的茶，多香的气味呀。

　　轻轻揭开杯子的盖，吹走飘逸杯子散出的水气，闭上眼睛，缓缓地吸抿一口这酽酽的茶香，却立刻一皱眉头，咬紧牙关，咧着嘴将茶以最快的速度吞咽下去。天知道，这香香的茶水怎么这样苦！如果不是老师，真想象工人一样把一口不如意的已经入嘴的茶水喷吐在地上。那样爽快的动作在思想中盘旋了几次，还是被自己强制压回。办公桌上整洁的摆设象一位充满庄严感的朋友，火炉上红彤彤的炉盘如同孩子的脸，还有窗外那一闪一闪圣洁无暇的雪花，都仿佛长了许多好奇的眼睛，让我不敢有更多的举动来破坏这样的环境。香香的茶，只有苦苦的咽下去。

　　若干年后，一位喜欢喝茶的朋友，告诉我这种茶叶的泡饮方法，自己才如梦方醒。原来，这种茶，最好的味道是在滚烫中浅浅的赏啜，让茶香伴随茶苦，才能回味起苦的甘甜和水的春绿。茶香好闻，给我以感官的诱惑，让我开始就向往；茶味苦楚，给我以回味的力量，让我学会品尝浓茶重苦中那一丝淡淡的意味。

　　我的第一次的品茗，就这样，大约是苦的，有点浸入心肺的味道，却给了我一次机会。

　　我似乎从此学会了喝茶，学会了爱茶，学会了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故意找一点类似茶味甘苦的生活。